老家的火车站

老家株洲是普速时代重要的铁路枢纽之一,与郑州齐名。坐落于京广线和沪昆线的交汇处,北至北京,东至上海,南至广州,西至昆明,四通八达,位置可谓是得天独厚。即使是高速铁路时代的今天,仍然有大量乘客在此中转换乘。火车站最近一次重建是 1981 年,在当时是除了广州火车站以外中国南方地区第二大的车站。

不过近 40 年过去了,其他地方的火车站都不知道翻新和扩建过多少遍了,而且随着高铁的发展,人口流动进一步增加,现在新修的车站一个比一个大,装修一个比一个豪华。株洲早在 2009 年就新修了高铁站,而这座老火车站基本上还是维持着 40 年前的面貌,与其他车站相比,就显得相形见绌了。

去年,火车站终于开始动工重建了。按照计划,将与城际铁路合并,站房也将全部拆除改建成线上候车室,到时候应该也会像其他大站一样宽敞、明亮了。不过,改建过于复杂,由于是两条主干线的交汇点,不能将火车站停运,是中国迄今为止第一次将不停运的特等客运站改建成线上站,所以实施起来难度很大(就像在人体的主动脉旁做手术),排的工期长达好几年,因此近几年还是得在老站房坐车。

有时候我也在想,火车站重建以后,我坐车可能就不如现在这样方便了。虽然火车站现有的设施陈旧,人流拥挤,尤其是到晚上几个候车室经常爆满,但它毕竟经历过长时间的考验和调整,简洁方便,人多但并不混乱。由于车站不大,我只需要提前十分钟到达车站,即可顺利坐上火车。

倘若重建成高架候车室,虽然面积会比大城市的车站小一些,但必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方便了。现有的线上式车站大多优先考虑车辆和人流的疏解方式,乘客进站得四处绕行。乘坐出租或者私家车倒还好,大多数车站都允许小客车停靠在高层的检票口,但乘坐公共交通以及步行的乘客(比如老夫这种家离车站很近的)就不得不在这个庞然大物面前四处绕行了。例如我现在要去上海虹桥站坐车,我基本上至少要提前半个小时到达车站,绕一大圈并且乘坐扶梯到高层检票进站。如果只提前了二十分钟,那就要准备千米冲刺了。更夸张的是南京南站和合肥南站,我下地铁后还得出站然后乘坐扶梯去二楼进站,步行距离更远。而且令人匪夷所思的是,现在某些非枢纽的中间站也要去外面绕一大圈才能进站,实在是搞不懂这种设计。另外,现在老火车的公交场就在出站口旁边,通过闸机后步行不到 50 米即可坐上回家的公交车。改建成高架式后,公交和出租会被安排在一个“专用”的区域,极有可能会比现在远很多。比如乃想想在上海虹桥下车后要去打车或者去虹桥公交枢纽坐公交要跑多远。当然,老夫也能理解枢纽站建设成高架候车厅的原因,例如容纳更大的客流,以及换乘的便捷性等等,但很多车站确实有诸多设计不合理的地方。

除了进出站的距离可能会增加好几倍以外,车站内的商场也很可能会“替换”成“品质商家”。现在株洲火车站内有几个卖盒饭的窗口,一份只需要 15 元,老夫看了一下菜色还算可以,应该比较合乎湖南人的口味(虽然老夫不会在这里吃饭),有时候还有工作人员推着小推车销售刚炒好的饭菜。我想改建以后,这些经济实惠的盒饭套餐应该会不复存在了吧。我经常在高铁和普速列车买饭吃,相比于高铁上的真空包装的微波炉加热的饭菜,普速列车的盒饭则是餐车刚做好的,我觉得味道更佳。而价格方面,与高铁上动辄六七十的盒饭(十五元的盒饭老夫从来没见过)相比,普速列车的二十至二十五元的盒饭显然更亲民。虽然高铁的乘坐体验更舒适,速度更快,但普速列车的饭菜更合我的口味,也更经济实惠。

社会在不断发展,现代化、标准化是一个必然的趋势,但这个趋势中,势必要舍去一些东西,即使是部分人性化的设计。例如之前火车站都发售站台票,我们可以将亲朋好友送上列车并将其行李安置好后,在站台招手告别。而现在站台票早已取消,我们只能将他们送到检票口(不过,在北京、上海这些本应严格管理的大城市的车站,我反而还看到了不知道通过什么渠道将亲友送上车的情况)。随着铁路运行效率的提高,客流量越来越大,列车的停站时间非常短,站台票也是不得不取消的设计。

所以,面对老家火车站的改造,我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我很期待一座环境更为舒适的新车站屹立在市中心,但另一方面,我也不太愿意让现在这座方便、亲民的车站今后只存在我的记忆里。

有时候我非常理解一些老人的“守旧”、“保守”。例如五年前我将爷爷奶奶家的电视更换成了智能电视,操作确实比原来的彩电复杂了不少,再也不是只需要按电源键和频道键的“傻瓜式操作”了。前两个月楼下的一位老太太请我去帮她安装新买的电视,因为她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安装。原来的彩电插上信号线和电源以后就可以直接观看了,现在则需要设置网络、注册账号等一堆的操作,对于只需要看电视的人来说着实麻烦了不少。

老人使用新电视后的“烦恼”就好比我现在面对熟悉的火车站重建时的矛盾心理。当我们老后,科技仍在日新月异地发展,新鲜玩意儿也会层出不穷,我们曾经熟悉的东西也会随着时代的发展逐渐远去,我们能够一直接纳新事物吗?

我想火车站无论如何修建,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坐车的地方。对于我们而言,更重要的还是在进站口送别我们,以及在出站口等我们到达的那些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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